祁海峰

现任: 中国油画学会常务理事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河北省美术家协会主席
国家一级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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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与荒诞

作者|潘耀昌发布于:2009年06月10日

祁海峰是个富有想象力的画家,他作画的目的显然不在意如实描绘事物外表的美丽,而是试图以独特的视觉语言表达自己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     绘画能否承载思想重负?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又将如何表达而观众又是怎样接受的呢?当然,这并不算新问题,在历史上已有过争论。19、20世纪之交,奥地利画家克利姆特(Gustav Klimt)应约给维也纳大学绘制系列壁画《哲学》、《法学》、《医学》。他的草稿,尤其是《哲学》(1899),激起了很大的波澜。其最初版本曾参加巴黎博览会展出,获得法国批评界好评,但是维也纳大学哲学系的教授们却几乎一致反对,唯独美术史教授威克霍夫(Franz von Wickhoff)坚定支持克利姆特。那些习惯于从图画中解读故事的教授们,坚持正统的学院主义观念,对克利姆特用简单的人生寓意和流动的姿体语言来表达人类思想之花的“哲学”深感不满。而威克霍夫,其学术研究以不但重视艺术品形式而且更重视思想内涵著称,在题为 “什么是丑”的讲演中,极力为克利姆特辩护。他盛赞《哲学》等画稿,肯定克利姆特所代表的维也纳分离派的象征主义语言和新艺术(Art Nouveau)风格。     在此之前,19世纪后期,德国哲学家康拉德•费德勒(Konrad Fiedler)已注意到绘画、雕塑语言的可视性(visibility)意义,强调视觉语言的独立地位。费德勒区分了两种不同的经验方式:感觉的认识和概念的认识。前者主要基于视觉经验,后者是通过对感觉到的资料进行抽象的、概念的整理过程而达到的。他认为,真正艺术品的创作,独立于概念的活动,它基于一种感觉经验,特别是视觉经验的独立自由的发展。而19世纪实证主义科学取向的偏见歪曲了这种关系,其实质是把对世界的感觉认知视为低于概念的或抽象的认知。他批评黑格尔把艺术放在其人类精神演进模式中低级阶段的做法,即认为艺术(雕塑、绘画等)是人类精神演进的早期形式,而哲学是成熟形式,处在高级阶段,艺术的视觉思维低于哲学的概念思维。费德勒开创性地发现并指出,建立在视觉经验上的认知方式,与建立在概念上的认知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并非属于低级阶段,而是有其独立意义的,它是艺术家创作的基础。视觉思维,或谓形象思维(imagination),与概念思维分属不同体系,有自己的逻辑。但是人们的认识错误,将前者视为后者的低级阶段,因而对教育,尤其是美术教育造成了伤害。在学校中,随着学子年龄的增长,学习的早期阶段的视觉思维没有得到发展,相反渐渐被损害、被扼杀了。在传统美术教育中,实行一套以科学理性为基础的学院主义训练方法,于是绘画成为一种图解手段,讲述来自神话、宗教、历史的故事,从而妨碍了建基于视觉思维的造型艺术的独立发展。费德勒坚信视觉思维与概念思维分属不同体系,具有同等价值,没有高下之分,从而挑战当时的美术教育,并影响到对艺术的理解和艺术批评。费德勒的思想预示了19、20世纪之交开始的艺术转型,即转向对艺术家的主观性和对人的精神深处的高度重视。     出生于六十年代的祁海峰,进入中国美术学院求学之际,正值开放改革不久,当时学院主义的权威正受到“85新潮”冲击,受到质疑和挑战,以往艺术中被忽略的因素,如非理性、潜意识、精神分析、自我表现、朦胧诗意等备受关注,与之相联系的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被引进过来,成为与学院主义传统抗衡的力量。祁海峰的学习阶段,美院正处在这两股力量相持的张力之下。这使他更懂得、更贴近、更适合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语言,更擅长驾驭它们。他的创作涉猎面很广,虽然思考的起点是现实,对象是现代生活,但决不拘于现实,所侧重的是主观性而不是客观性,是心理学的内涵而不是生理学的表象。其作品如《Sars从眼前走过》,《黑色域》,《梦庄纪事》,《红色涌动》等系列,以及《渡》,《惊恐的羊群》,《泳者》,《愚公移山》等,都表达了他对历史和现实的深思。他的视线从河北大地出发,密切关注那里发生的深刻变化,尤其是精神生活方面的变化,如迅速发展的城市化给人们带来的猛烈冲击,进而转向对革命历史的回溯,和对人类发展问题的前瞻,探讨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     试看海峰的一些作品。《红色涌动》系列可以说是新型的历史画,代表着六十年代出生的一代对革命历史的解读,呈现出独特的历史距离感。《愚公移山》是也对传统寓言的新解,折射出作者目睹渐渐逝去的农业社会而产生的惆怅,画面没有大规模的移山填海的运动,甚至没有大山和巨石,有的却是许多没有个性特征的人,处在河北大地特有的民间风情的环境之中,更像是暗示一种文化和精神意义上的“愚公移山”。《渡》好像想把佛教意义上的“渡”加以引申,表现出对彼岸世界的强烈向往。《惊恐的羊群》以模仿的传统山水画为场景,羊群为主体,其画风颇似郎世宁与唐岱的合笔画,不过当年乾隆帝下旨合笔,为的是使二人各擅所长,却难免风格不统一。而此作出于一人之手,却故意制造这种不统一,而且羊群与山水的比例也不协调,可谓别有微旨,观者可以细细揣摩。     纵观他的作品,海峰给人的印象是他在创作上擅长思考,涉猎面也很广,努力捕捉我们迅速发展的时代各种纷繁复杂的现象。他的画很少作客观如实的描写,更多的是借助来自传统文化和视觉现实的元素作为单词,然后进行组合,构成句法、语言,最后形成思想。他驾轻就熟地运用这些语言,以一种自由的视觉思维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思想。他的视觉语言侧重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虽然不免含义朦胧晦涩,但却是他的内心独白,其妙处在于给接受者的理解留下充分的余地和丰富的弹性空间。这样的作品十分耐看,它抑制了批评家的解释权,却把理解的主权归还给观众。     值得注意的是,在他的画中经常出现飞行的人、漂浮的人、失重的人的形象,也包括水里的泳者和游走太空的宇航员,如见于《8303》,《飞天》,《巴黎》,《泳者》,《水》等等。他的人物往往面目不清,没有个性特征,彼此相似,是潜意识中,特别是梦境中,最常见的形象。它们出现在画面上,造成虚幻与真实的凑合,由此产生一种荒诞,给观众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回味,这与画家的追求和创作理念是一致的。也许,这种没有个性的人、失重的人就是画家潜意识中的自我,是画面的主体,是思想的关键词。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  潘耀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