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都克里木·纳斯尔丁

现任: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
新疆画院院长
新疆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任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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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东方

作者|阿布都克里木·纳斯尔丁发布于:2009年09月14日

绘画艺术起源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分布在欧亚大陆的众多地区,其中尤以“克鲁马农人”所创作的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法国拉斯科洞穴壁画最为典型。此外,原始人所创造的岩画、陶器绘画等也属于早期的绘画作品。比较一下早期的绘画(原始艺术),它们都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征-造型简洁单纯、形象生动概括、布局自由洒脱、充满神秘的活力……从功能上讲这些作品更多的具有巫术的作用,而非一定是以审美为目的,因此早期绘画作品的形态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可以想象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相似性不可能是传播的结果,而是一种植根于人类本能的潜在意识的自然写照。伴随着人类文明演化的历程,艺术的形态与功能也在不断的分化,当代的艺术形式已经完全跨越了传统意义上的艺术疆域。然而,我们应该看到这种表面的多元与繁荣背后,却掩盖不了精神的匮乏与价值观念的缺失。     作为外来画种的油画艺术,在中国传播发展只有近百年的历史。这期间有一大批优秀的艺术家以他们毕生的精力与才智,为中国油画的繁荣、发展做出了可贵的贡献。几代人的共同努力,使油画这一艺术形式深深植根于我们古老的东方大地,结出了累累硕果。著名的维吾尔族画家克里木?纳思尔丁即是其中的一员。他以其一系列极富个性、具有独特绘画风格的作品,引起国内外的普遍赞誉。1947年,克里木出生于乌鲁木齐一个维吾尔族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即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后来,他就读于北京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在7年的预科、本科学习中受业于著名画家刘秉江先生。系统扎实的科班训练,使他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然而,正当他“羽翼初丰”之际,恰逢文化大革命那场空前的政治运动。带着种种疑问与困惑,他回到了养育他的故乡新疆。十年的风风雨雨,他没有湮没于政治风暴之中,而是以其对艺术的赤诚与热爱,坚持不懈地进行着顽强的艺术探索与实践。这期间他画过领袖像,布置过各种各样的展览,也从事过木刻、宣传画、连环画等美术工作。对于所从事的每项工作,他都是严肃而认真的。尽管在那个时代艺术完全是政治附庸,但对于一个潜心艺术的人,这多方面的工作、任务却使他拓宽了视野,扩展了技能。也正是在这十年里克里木-纳思尔丁真正地深入到社会生活之中。他足迹遍布全疆各地,以画家的眼光,进一步了解认识了新疆各族人民,为其日后的艺术创作积累了充分的素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不倦的艺术追求,终于使他在1978年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班。在吴作人、靳尚谊、侯一民、林岗诸位先生的指导下,努力学习,并在两年后以毕业创作《麦西来甫》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之后几年中,克里木相继有《摇篮曲》、《帕米尔的六月》、《哈密麦西来甫》、《女儿》、《夏提古丽》、《于田人》以及大型壁画《天山之春》等大量的优秀作品问世。这些作品标志着克里木-纳斯尔丁已成长为中国当代杰出的艺术家。     1988年,克里木-纳思尔丁受中国美术家协会委派赴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进行较长时间的艺术考察。同时又遍游欧洲诸国,参观各大艺术博物馆,亲眼目睹了古今世界美术名作。这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为宏观的视野必将导致艺术追求的博大与精深。“观看完全是一种强行给现实赋予形状和意义的主观性行为。事实上,没有一个从事艺术的人能够否认,个人和文化是按照它们自己的图式来塑造世界的。”[①]因此,巴黎之行并没有改变克里木的艺术风格,这正是成熟的艺术家应有的态度。作于巴黎的《交河古城》、《奶茶》以及回国后的作品《小羚羊》、《多郎麦西来甫》、《阿曼尼沙汗》等画作,预示着克里木艺术创作与审美趣味向东方艺术精神的回归。     油画《麦西来甫》是1980年克里木?纳思尔丁的研究生毕业创作,现藏中央美术学院。该作品曾于1983年入选法国巴黎春季沙龙。作者以饱满的激情、主观强烈的色彩、简化概括的造型,成功的表现“麦西来甫”这一新疆特有的生活景观。透过画面极富感染力的艺术形象与豪爽动人的欢乐气氛,我们可以体味到画家对生活的独到感受和对绘画艺术语言的深刻理解。作为毕业创作,作品亦向我们展示了画家深厚的艺术创作潜力,同时预示了他艺术风格的取向,精神上向东方艺术传统的回归;在创作手法上,装饰性艺术凝练而节律的美、表现性艺术饱满而扩张的力二者有机的统一。“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的《哈密麦西来甫》是克里木-纳思尔丁继毕业创作之后的又一幅成功的作品。统观画面,首先突入我们视野的是由互补色所构成的强烈的色彩效果,简化、夸张、充满节律的造型。构成上完全装饰化、平面化处理。这些因素共同表现出的优美、欢乐的韵味恰到好处的体现了画家对“哈密麦西来甫”特有的感受。在创作手法上,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着意借鉴了维吾尔族民间图案强烈的装饰性意味,无论是形象的处理,还是色彩的配置都统一在平面性的画面构成之中。这对当时国内普遍盛行的以写实性再现为主的油画创作手法无疑是一种大胆的突破。作于1996年的《多郎麦西来甫》是画家以“麦西来甫”这一维吾尔族民间狂欢形式为母题的第三幅作品。画面黑色的基调与着意塑造刻画的人物形象表现了维吾尔族人苦难、沉重的一面。由此构成的“麦西来甫三部曲”使画家对麦西来甫这一题材的表现取得了圆满的成功。《摇篮曲》是克里木的另一幅极为成功的作品。画家在装饰性处理的基础上融入了更多的表现性因素,情感上也更加含蓄、深沉。以线造型的突出运用使作品的艺术语言更具东方特色。作品完美的形式体现了画家对艺术“自律性”的高度自觉。反映出他艺术认识的深化与艺术风格的成熟。“艺术的自律性并非先验之物,而是构成艺术观念这一过程的产物。”[②]1985年,画家为新疆人民会堂设计了大型大理石马赛克镶嵌壁画《天山之春》,作品向我们展示了艺术家对多种艺术形式,不同材料媒介的熟练驾驭和控制能力。著名中国画大师黄永玉先生认为《天山之春》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壁画之一。1987年画家创作了《于田人》这幅“力作”,作品对人性中所包含的善良与和平这一主题予以极大的关注。作者在深刻领悟了中国传统意象艺术与画法奥秘的基础上,大胆在油画中进行尝试,使东方艺术传统的精神在油画这一外来画种中得到了发扬光大。克里木不断有新作问世:如《小羚羊》、《喜》、《阿曼尼莎汗》以及大量的人体、肖像、风景等画作。这些作品反映出他在艺术上的不断进取,引发人们对他未来更加完善、成熟的期待。     纵观克里木?纳思尔丁的绘画,我们可以看到审美情感、观念上的东方意识与绘画处理上装饰性与表现性手法的结合贯穿其一系列作品之中。这也正是他艺术语言与个人风格形成的关键。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装饰性与表现性这两种因素有着微妙的变化。克里木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他受过极为系统严格的学院训练,对于欧洲传统艺术有着较全面的理解,同时也对东方艺术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曾经深入的研究凡高、高更、莫迪里阿尼等近现代欧洲大师的作品,这在他早期的习作中反映得非常明显。这种研究无疑使它具备了很高的造型与色彩感受能力。然而,其艺术创作手法的切入点是以奥地利画家克里姆特为代表的维也纳分离派以及法国现代艺术大师马蒂斯。正是在马蒂斯与克里姆特那些作品中,他深受维吾尔传统艺术熏陶而形成的“装饰趣味”找到了与之相对应的油画艺术语言。同时,东方传统绘画的写意手法与中国画艺术的抽象构成美也深深地吸引着他,而表现主义绘画所特有的力度则恰恰适合其气质与个性,故东方传统艺术的意识与观念,装饰性与表现性这两种不同的创作手法在克里木-纳思尔丁这里交汇到了一起,他以过人的气魄与胆略,将这几种不同的因素有机地融入自己的绘画语言之中。任何一个艺术家在其成长与学习的过程中都会受到多种传统与多位前辈大师的影响,但更为重要的是他自己面对自然时独到的感受与选择。这就要求艺术家具有极富个性的眼光、深刻的精神内涵、丰富的情感与相当的修养。克里木无疑具备这些优秀的素质,因此对大师的学习与研究,对不同艺术传统的借鉴与吸纳,对多种艺术手法的选择与运用,在他的绘画中得到了高度的统一,各种因素在他的作品中相遇却绝不生硬,亦非简单的嫁接,而是通过其个性与智慧的过滤,有机地转化为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     “大美不雕”这是著名画家、书法家朱乃正先生赠送克里木的一幅书法作品。应该说这一评价是客观的,其中也蕴含着朱先生对他的期望。中西方文化源自不同的宇宙观。前者强调“天人合一”,从自身与世界全方位的关系中体认一切。所谓“人可以参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同精神。”人与自然是同一的东西;后者则将世界分为主客观二体,将人类自身从与世界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剥离出来,强调对世界的认识与改造,这使西方人得以对世界及人类自身进行深入而分门别类的研究,强调对世界及自身的认识与改造。中国艺术始终没有走向极端的写实或抽象。中国的山水画重意境,强调可观、可游、可居;花鸟画注重对趣味、寓意的追求;大量的佛像雕刻则是通过内部极限的平静与对张力的抑制来表现佛的威严。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乃是一种无艺术的艺术。这种思想源于先秦诸子,特别是道家的学说,自然无为、审美的人生态度成为中国艺术的主导精神。概而言之,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尽管在其思想文化的出发点上有很大的不同,但都发展创造了各自辉煌的成就,同为人类文化的精华与瑰宝,而在艺术至高境界的旨归上,则是完全一致的。     贡布里希在《秩序感》一书中写到:“不管我们如何去分析规则结构与不规则结构之间的差异,我们必须最终能够说明审美经验方面的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即审美快感来自于对某种介于乏味和杂乱之间的图案的观赏。单调的图案难于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过于复杂的图案则会使我们的知觉系统负荷过重而停止对它进行观赏。”[③]优秀的艺术作品就在于它能为人们提供一种变更的结论,这是一种举足轻重的微妙的平衡。作品太单调,观赏者会按照人们日常的生活经验“看??分类鉴别??离去”的过程,迅速将注意移向别的对象。相反,如果作品晦涩难懂,人们无法理解其含义也会敬而远之。好的艺术作品其特征是向你提供足够的刺激,让你做出一些零散的结论,但又无法使你一目了然,每次看都能发现一些新的意义,而这不仅仅是作品已表达的东西,更多的是含而未发,由受众自己从以往的经验中得出含意。“艺术作品具有的含义越是能够长久地保持这种牵动人以往经历的弹性,人们就越能不断地从作品中体会到闪烁着的新的内涵。这种结论变幻的因素是一切伟大作品的共性特征。”[④]     克里木一系列作品的成功与魅力,首先源于他对新疆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的熟悉与热爱。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新疆人,是新疆这片神奇的土地养育了他。这里悠久的历史文化,自然与人文景观及各民族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是他艺术灵感的源泉。为此他所选择的是“具象”的艺术语言。作为一名维吾尔族艺术家,他的思想观念、情感状态、审美趣味与深层的生命意识,无不打上本民族传统文化艺术的烙印,这点体现在他绘画中浓郁的装饰意味上。然而他的气质与个性及其精神需要又使他的绘画倾向于强烈的表现性因素。而几千年来东方文化的积淀所形成的东方艺术精神则如一种遗传基因融入了他的血脉,使他自觉地走上了回归东方之路。从艺术气质上讲,克里木属于个性极强,情感因素充沛的艺术家类型。所以其作品中抒情、热烈、奔放的成分较为突出。造型优美、夸张、简洁;色彩强烈、明快、典雅,作品具有较强的视觉刺激与饱满的张力,并因其装饰性的画面处理而充满生着生命的节奏与韵律。若进一步分析他的作品,我们会从其苦心经营的构图,独具感受的色彩处理,诸形式因素统一和谐的画面综合控制之中,感受到艺术家理性与智慧的光芒。如果说情感是艺术创造的动力,那么理智是情感获得艺术表现形式的条件。克里木认为:“艺术家是一种生活方式,艺术是人与人进行精神、情感交流的媒介,艺术作品是人类情感与精神的载体,是沟通已知与未知世界的桥梁。艺术既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亦是人类美好情感的寄托与表现……”。基于这样的观点,其艺术趣味的选择是审美的,个性的表现寓于美感之中,雅俗共赏。这在当今由于艺术观念的多元化而导致艺术标准的非统一性,以及市场经济对艺术的冲击与左右的情况下尤为难能可贵。由于标准的丧失,致使当今的艺术家面临多种选择的困境,同时也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换言之,今天艺术家的选择完全是个人的事,而选择什么则取决于其自设的标准。对于从事绘画创作的艺术家来说,他必须依靠或建立某种信仰,并相信他被赋予了标准,因为没有标准就没有选择,也没有从事艺术的理由。克里木从不故弄玄虚,深刻而不做作,机智而不油滑,谦和而不虚伪。他的艺术正像他的为人:自然、真诚、坦荡、善良。这并非克里木-纳思尔丁的艺术已完美无缺,因为任何一种风格与选择都有其局限性,正如个性就一个人来讲既包含着“优点”,也并存着“不足”。但克里木的艺术认识也在不断深化,由自发到自觉的选择了回归东方艺术精神之路。以他的修养、学识和坚韧的探索创造精神,相信他会取得更大的成就,有更高的艺术建树。这既是他个人的追求,也是社会对它的期望。     然而 “天妒英才”,1998年5月,出现了克里木生命中极为灰暗的一天。由于突发性的视神经萎缩,他陷入黑暗与混沌的世界。对于一个视觉艺术家而言,这种视觉状况的打击是灾难性的。我们都知道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遭遇过这样的情境。克里木是坚强的,他并没有被这一不幸所击倒,而是以一种豁达的心态面对这一切。三年后重操画笔,完成了《生命的坐标》、《海市蜃楼》等一系列作品。哲学家苏珊-朗格认为“艺术品表现的是关于生命、情感和内在现实的概念,它即不是一种自我吐露,又不是一种凝固的个性,而是一种较为发达的隐喻或一种非推理性的符号,它表现的是语言无发表达的东西,意识本身的逻辑。”[⑤]克里木这些新作所触及到的深层内涵是经历了生命的苦难之后而达到的一种大华境界。     新疆古称西域,曾经是东西方文化的交汇之处,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里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悠久的艺术传统,中国古代画史中的尉迟父子就是新疆人。现存的克孜尔、库木吐拉等石窟则保留了新疆古代艺术的瑰宝。克里木对当代新疆绘画艺术的影响是巨大的,在新疆半个多世纪的油画发展历程中,克里木?纳思尔丁是最具个人艺术风格的画家。多年来在他身边聚集了很多学生,两年前他又调入新疆艺术学院美术分院任院长。我们可以感受到“西域画派”的雏形正在形成,而克里木则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历史已进入21世纪,文明的高度发展使地球越来越小,信息传媒的发达使全球间的文化交流与互渗非常的便捷,现存的文化格局及其对立必将为互补与溶合所取代。而未来的艺术形态将会具有更多的国际化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国家、地域、民族性的消失,这些因素将由外在表征转为一种潜在的意识进而影响着每个个体的艺术家。如果说现在的民族性,地域性作为作品的表象可以为人们直接感知的话,那么未来它将作为一种隐性特质,借助于艺术家个性的面貌得以体现。现代主义文化范式向后现代的转换是资本主义后工业社会的产物。伴随着经济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中国作为世界格局当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必然受其影响。每一个国家、民族都会依赖于它在全球系统中的地位而确认自身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对此,任何一个国家与民族都无法回避。但是,笔者以为文化乃至艺术是绝对不可以全球化的,原因很简单,如果当地球上丧失了物种的多样性而只剩人类,试想那将是一种多么可悲的景观。每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视觉语言表达方式,并不存在优劣高低之分。纵观人类绘画发展的历程,我们可以看到它经历了一个从混沌到分化的过程,作为人类心灵之造物的绘画艺术始终都犹如人类文明的脉搏,伴随着文明与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更要求我们学会理解和尊重多元的人类文化。     今年是克里木老师60大寿,据悉他将于10月11日在美术馆1号厅举行个人画展,在此,我诚挚地祝愿他的画展圆满成功! 注释: ①[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著,滕守尧、朱疆源译,《艺术与视知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P6 ②[德]阿多诺著, 王柯平译,《美学理论》,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P31 ③[英]贡布里希著,杨思梁、徐一维译,《秩序感》,浙江摄影出版社,1987,P18 ④ [美]卡洛林-布里墨著,张功译,《视觉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P58 ⑤ [美]苏珊.朗格著,腾守尧、朱疆源译 , 《艺术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