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戈

现任: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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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创作与思想

作者|朝戈发布于:2009年06月10日

时间过的越来越快,回忆起来自己已经有十几年的艺术创作,经历了近十几年的历史时空与艺术时空,它们都转换的令人惊叹。     我相信文学家艺术家的创作根源往往来自少年时代的基本感受,那是遥远而清晰的声音,而富于我心灵全部美感的是漠北的广阔自然。但对于人的世界给我留下的是种种的不平和疑问,或许这成为我一生的探询起点和脉络,无从退让、无从回避,必须面对这现实的种种层面的不同意义和那难以面对理性的木质。尽管在八十年代中期自己有过不少创作,但“盛装”是其中重要的“声音”,这是一幅古典的对称构图,把经验性的鄂尔多斯的地貌和天空与内醒的人物浑然一体,我获得了一种特定的氛围,与我的内心获得了高度一致,我相信这是一幅具有历史时空感的作品。她是活的,有自己的本质,并有一种心理意义。之后又创作了《乐民》、《晓东》等人物画,其中《蒙古女像》是我愿意长久注视的。     在八十年代中期我提出了绘画的精神性价值的观点,并在早期作品中具有了鲜明的倾向,当时的评论界对此是陌生的,直到九十年代中期评论界方才在精神性问题上获得了价值认同。     八十年代对于我是十分珍贵的,那意味着简朴的物质生活和知识界的启蒙思想。     这个时期我创作了《大气》、《极》、《远行者》。这些作品我自认为是对广意文化氛围的感知和抒发。     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对面孔的识别几乎是我的艺术介入方式的中心,长时间的“凝视”,去识别人们未曾识别的事物与存在,在一张面孔上,最初往往感觉到的是容貌和性格,逐渐呈现的是地域与族性,但你终会发现那里蕴藏着整个社会,为此我要突破过去的一切审美界线。《敏感者》的创作具有某种预示性,它预示着整个九十年代精神生活的危机与窒息感。     这幅画的素材来源于我的家乡。     在这个阶段我有一种使语言方式更加直觉化、心理化的强烈愿望,它应该是某种揭示深层本质的途径或使表达的过程更富于纯粹的经验性,那是一种深层的焦虑,我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流动的表达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形态。内心的冲突性,这是一种对绘画这种静态形式表达力的挑战,过去的艺术中无论是古典主义还是浪漫主义,其感情特性都是单向的,我在当时越来越敏感的表达方式中接触到了心灵现实的最尖锐的部分。当我在兴奋中画完这幅作品时,把它长久的扣在墙角,再少有勇气翻看它,似乎它包藏了某种让人不安的惊人的现实。     接着又创作了《忧虑》、《靠墙的人》、《年青的面孔》等这一类型的作品,我感觉触摸到了某种“存在”“人的存在”,那种似乎是难以识别的存在。     作为创作者,在表达过程中是不去考虑“意义”的,他像一个孕妇,要奋力把孩子生下来,而意义是在许久之前早以蕴藏其中了。     这些作品开始获得较为广泛的认同,有人告诉我,他完全具有与我作品相似的心灵体验,这告诉我一个新的事实,艺术创作的往往是以个人情感经验为途径,但实际上它有可能代表广义的人类感情,这是从事艺术最实质的快意所在;这时开始有评论家称我是“知识分子画家”或“存在主义的画家”。     90年代中期我又创作了《坐着的人》、《朋友》、《西部》、《两个人》、《持揪的人》等作品都具有心理分析特性和强烈的“内心冲突感”。这些作品流露出深层的危机感和惊人的痛苦,并从中释放出心灵抗争的力量,是知识分子的内心独白。 这个时期我的绘画理论是“表达正在发生的思想”。     这个时期绘画使我感到奥妙的是它确实能够承载十分复杂的人类情感,并且我使它解释了前人从未表达过的情感。 我一直不愿出售这个时期的作品,因为这是一段心灵的历史,是一种永远逝去的意义与价值。我发现了当代文化背景中的“人”和他所承载的危机与冲突,但这是那些具有真正心灵的人的冲突和精神生活。如果历史或说社会现实没有这种艺术的“记忆”,那时间完全是没有意义的。     在艺术的表达方式中,我喜欢“正剧”和“悲剧”,因为它背后有强烈的价值力量,而当代艺术中正在全面的失去这种品性,我不嚣于现在充斥于市的那些早已价值堕落的尖叫和狂喊,这种艺术只不过是喧了一种危险的感情而并无价值力量,这是整个当代艺术的危机,也是现代文明的危机。     《两个人》是我近期的作品,我试图使这幅作品面对人与自然的总体,与我们时代的特定精神氛围,当我能够捕捉到这个时代的特定精神存在时,那么我新的欲望就会上升??对永恒性的渴求。这幅画对我来说是当代精神特质与永恒性的一次结合,并完成了一次对准人性的心理分析,作为九十年代的终结和新世纪艺术的开始。     这幅画落幅用了一百天。     这些年因为自己的展览和艺术考察活动,分别走访了十几个国家,其中关于埃及和希腊的经历是最具启示的。     学生时代我就曾感到希腊艺术的起源与埃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学习欧洲文学与油画,我不免是“欧洲中心主义者”,但当我一接触到伟大埃及文明时,欧洲艺术做为偶像在我心中跌落了。     埃及艺术在总体量上是欧洲艺术不能比拟的,埃及艺术在三千年的时空中非常完整的表达和解决了人类的永恒精神存在与冥想,并完美无比。当然,欧洲艺术也高峰叠起,但时时有堕入世俗化泥潭的危险,而埃及艺术不曾有整体堕入世俗化的阶段,令人敬佩。     欧洲艺术的两个最富特性的时期,一是希腊公元前六世纪的艺术,一是文艺复兴前期艺术,这是两个真正富于萌动期的艺术,保持了对事物的最初接触的兴奋与奥秘。     使我感到敬意的是欧洲文明具有较高的自我调整能力,欧洲的成长是在地中海周边丰富的西亚文明与北非文明的滋养而呈现出活力与质量,更具立体感。     从某种意义上说,伟大古典精神在艺术上之大成并不在欧洲而是三千年的埃及,那种永恒的存在和对环宇的巨大渴望是埃及艺术的伟大成果,而欧洲文明是骚动不安的表达了思辨的各种可能与事物的分解后的各个部分。     欧洲油画的产生是世俗化的开始,艺术从体现精神存在转向表达逼真的现实世界或说可见的视网膜对现实的反映,油画语汇产生一种新的客观主义,而相应的是内在精神逐渐的淡化。在形体方面独立造型逐渐转化为与物象表象的一致,是艺术解析力的没落。在精神上,文艺复兴之后的艺术出现世俗化倾向,而我们的教育所了解的往往仅是这个部分是令人遗憾的,而油画进入19世纪已无精神体系可言,而逐渐转化为“现实的碎片”。     对于中国文明的观察,无论是地理上在西部中亚沙漠的阻隔、西南部的喜马拉雅山脉以及南部的热带丛林都造成了文化上一定的封闭、自守的趋势。在我的视野中中国确实没有自发产生近代文明的迹象,尤其是在思维方式领域。     我十分敬佩在欧洲十五世纪产生的伟大的近代文明,伟大而空前丰富的公共理想,并因此产生的哲学、文学绘画与音乐以及法律和有关的合理的社会结构的设想,这一切是人类自我审视的巨大光芒,而东方没有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近代思想。     在对各文明的观察中,希腊文明体现出卓越的关于人和健康的社会关系的思想和实践,希腊文明令人惊叹的价值在于思想、宗教、理性、科学、激情与节制、健康的体魄与悲剧意识,都显示出人性的理想力量和具体的社会实践精神,相比较而言,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早期思想,如:孔子、老子的思想是传于后代才逐渐变为社会思想,而希腊思想是从梭伦改革到伯利克利时代,苏格拉底、伯拉图、亚力斯多德的思想曾获得了社会实践,是希腊思想和历史的极大魅力之一,这也是与中国早期思想现实的区别之一。     希腊文明更建立了人的基本价值与公共社会的较为健康的基本关系,以及对待权力的态度,这是最卓越的部分。     古罗马文明在我心中的地位远不及希腊文明的地位,古罗马文明的基础是希腊文化,但多了霸气,少了节制,把人性的某种弱点变成了社会的广泛存在。     我之所以倾力观察世界的不同文明的价值,在于当我们深处于现实中能够感到已经形成的文明的种种特性,和对于人的存在所具有的基本感受,这正是我的艺术的深层着眼点,这种存在不得不对文明提出种种疑问,并激发具有人文理想价值的艺术。     如果一个时代没有艺术的深层感知,没有思想的判断,那将是没有历史的荒芜的时代,一个文化上没有强烈人格反应的时代,必然是意义和价值齐缺的时代。     我的艺术力图表达这个时代的人所能具有的人类尊严。     我目睹了政治和经济两种社会形态对人性价值的影响。     我为未来工作,我站在远处看待自己正在从事的事。     我坚守着艺术和简朴的生活。                                                                朝  戈                                                            2003年11月19日